再行过一段路,前方道旁出现一块看似平平无奇的界石,上刻着“念勤乡”三个朱字,系太/祖皇帝御笔亲题。
兰珏与众人下马行礼。启檀亦下了车,向界石三叩首。过了界石的这一程需他步行前往。
启檀在车中坐了半日,早觉得气闷,正巴不得出来活动,但拘于礼数,得做出个沉痛忏悔的形容,绷住脸按捺着想飞奔的双腿一步步朝前走,卞公公伴随其侧。兰珏带着兰徽在一堆护卫后徐徐而行。
兰徽一本正经地跟着兰珏,经过前番的历练,他自觉已深谙世情,晓得此刻必须内敛沉稳,不给爹爹丢人。想拉爹衣袖的手需忍住,更不能像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似的问东问西,唯暗自兴奋地瞧着前方及两侧,只见平坦坦大片田地,老远才有一株孤伶伶的树。兰徽便在心中淡淡一笑——这样布置,应是为了防止有人行刺吧。
念勤乡一带的千亩良田俱是藉田。此地还有一段来历,太/祖皇帝年少时曾在太原府赵将军麾下做过前锋,甚得将军器重,有一回在打仗时救了将军的公子赵固源一命,将军公子因此与太/祖皇帝结拜为兄弟,并曰,待他日天下太平,你不用打仗了,我再赠你千亩肥田,以谢今日之恩。太/祖皇帝当时豪爽一笑,随口应了一声好,就把这事忘却了。后来将军公子被太/祖皇帝真龙气质折服,竟成了太/祖皇帝最忠实的部下,追随太/祖皇帝一同打天下。待江山大定,太/祖皇帝登基,分封功臣,赵固源被封为扬威侯,除却郡属封地,另赐近京县境田亩,备做府邸庄园之用。赵侯谢恩道,此田臣不敢领,当要献还陛下,以应当年之诺。只是天下俱是皇上的土地,臣借皇恩为敬献,又是取巧,亦请皇上宽恕。
太/祖皇帝爽朗一笑,这才想起当年旧事,便收下了这千亩田地,又恰正思之先农坛内的演耕田狭小,每年祀农大典时秉耒亲耕仍不足以体现重农桑之圣心,遂将这千亩良田地也作藉田,又为此乡赐名念勤乡。每年仲春、孟秋、季冬都会驾临此地,亲执耒,观长势,自收割。之后的数代皇帝渐改做每年春天或秋天来此一趟。
念勤乡的田亩被划数块,分种麦、稻、豆、黍、麻、油菜,又有桑林百亩,蚕房几带。再设织坊、油坊、酒坊,畜养耕牛及鸡鸭羊等。羊只剪毛挤奶,鸡鸭养而不杀,以示仁德好生。藉田所产,一半供奉宫中,其余分赏诸皇亲及重臣。
田亩中央的耕织园乃圣驾亲临时的下榻之处,园外有篱笆围起的农田数亩。玳王往日曾随先帝与今上在其中住过,以他今日处境,当然不能再进去住了,然仍需先步行到篱笆外,向着园子及京城方向叩首三下,方才能前往住处。
玳王磕头时,兰珏与其余随行人等也一同礼拜。拜毕,向南退行至一个小路口,道边有几人守候,为首的一人一袭五品官袍,乃宗正府的理事郎。另一位身着六品服色者,兰珏十分熟悉,是礼部祠祭司的主事季惟。
念勤乡为户部、宗正府与礼部共辖,合设了一个小小的署坊专理此乡事务。安置玳王的事与户部无关,户部的官员就没过来。
几位官吏上前厮见,宗正府理事郎任廉道:“房舍已打扫干净,请往这方移步。”领着众人再行了一刻钟左右,只见一带白墙,围着几间屋舍,坐落在青青麦田与黄澄澄的油菜花地之间,衬着只剩了一爿脑袋边在苍穹与田亩交接处的橙红落日,搭着浅红深黛的云色天光,真是画一般的田园暮色。
到了院门前,任理事郎推开古朴的门扇。卞公公入内,查看一圈后,方转还欲搀扶玳王进门。
启檀甩开卞公公的手,自行跨进门内。兰珏不动声色将好奇想向门内张望的兰徽往身后一挡,候立在院墙边。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,任理事郎、季主事等几人方才出来。卞公公亦到门边,朝兰珏等道:“院内已经歇下了,今日多劳,着实感谢。”
兰珏微笑还礼:“得伴殿下,既为幸事,又乃份内,怎敢承公公此言。”
待卞公公入内,季惟向兰珏施礼:“下官怠慢,请大人再移尊步。”任理事郎躬身作别:“下官需先告退,请大人恕罪。”
兰珏颔首,客气与任廉别过,携着兰徽随季惟沿平坦小路再走了近一刻钟,到达另一座小院。
或因此时暮色浓重,夕阳彩云俱已不见,兰徽瞅着这座院子,觉得远比不上浪无名的那座漂亮。旁边没有油菜花地,只有麦田,这时看起来暗沉沉的,伴着一棵老树,临着一口水塘,门前还有一个石磨。爹却看起来挺高兴,笑吟吟地道谢。
“如此清幽之地,宿之唯恐玷污,愿可沾染圣灵之气。”
进了院子,转过照壁,小小一间院落。季惟又向兰珏道:“正堂三间,大人与小公子可做厅室书斋之用,旁侧厢房也已布置妥了。只是此院住不了太多人,从这里往西还有几间屋子,大人的其他随行可暂宿在那边。”
兰珏又道谢:“多劳你费心。”
季惟虽是兰珏下属,但在此做事,一举一动尤要遵守规矩,兰珏让他到厅中喝杯茶,他也婉拒,站在院中介绍完毕,即刻告辞。
他这厢刚走,那厢门外又有人叩门,送上一信一箱,函封并无落款印章,管事瞧出是翰林院式样,请送东西的人进院,那人不肯。管事只得先将信与箱子急呈与兰珏。兰珏拆开一看,竟是翰林院掌院冉大人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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